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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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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章

雙手被保鏢反剪,膝蓋彎處被人一腳踢過來,只得跪倒在地。

“任老?”王娜驚詫地聲音傳來。

我擡起頭,去看病床上的人。

任老的動作遲緩,用了好一會才翻了一個身。從背對我側躺,到正躺著,眼睛不知是睜還是閉,但頭微歪,從角度看是在看我。

“嗯...”任老的嗓子像落了灰的鼓鐘,沈悶沙啞,殘留著昔日威嚴。

他一動,在場所有人都靜止下來,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。

等來的,是一雙緩緩睜開的眼睛。

眼皮因為年齡和病痛的加持,爬上皺紋變得松弛。

眼皮下面蓋著一雙渾濁的眼睛,這雙眼睛在看我,我心中莫名生出一絲畏懼,不巧對視上他的眼睛後閃躲一瞬。

下一秒,任老渾濁的眼睛清澈起來,從內到外散發出一點綠色的光芒!

這綠色出現在我視線最中央,刺痛了我的眼睛!

是他!

我驚恐萬分,終於想起來這位“任老”到底是誰了。

人的容貌會隨著各種各樣的原因發生變化,可眼睛不會,這雙會冒綠光的眼睛,在這個世界上,就只有一個人擁有,那就是曾經在白日山脈不要命般追殺我的男人。

那個瘋子,如今居然成了這幅落魄的樣子。

記憶開始回籠。

當年我還在白日山脈時,因為變換人類外表的能力,惹許人忌憚,想殺我人的比比皆是,其中以這位任老為首。

可惜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的名字,只記得他著一雙眼睛。

這是他的異能,每當使用時,眼睛都會冒出綠色的光,此時在他面前藏匿的一切怪物都會無處遁形,輕而易舉識破一切偽裝。

偽裝,我赫爾利迦主要靠的就是偽裝。

這也是為何我最忌憚他的原因。

他看了我一眼後就閉上眼,已經識破我的身份。

他搭在床邊的一根手指動了。

警鈴炸響。

尖銳刺耳的哼鳴響徹整個九樓!

我心一橫,嘗試變回本體的樣子。

這次居然成功了!

身上的皮肉盡數翻滾流動,似融化又似重組,沿著我的骨骼蔓延攀爬,最終牢牢地吸附在上面,骨骼在瞬間發生變化,成為了極具鋒利感並且畸形著佝僂的。

一切發生在幾秒之間,等摁住我的人反應過來後,我已經掙開束縛了。

用盡全身無力,一爪砸下去,九樓的玻璃紋絲未動。

這質感與時謹詢公寓中的玻璃一模一樣。

手臂被震的發麻,我茫然的轉身,知道這一切都是圈套。

王娜早就退出了這間病房,病房內只剩下床上的任老安靜地閉眼躺著,以及,不知何時沖進來的滿屋子拿槍的人。

他們之中大概有第一次見到怪物的,表情既興奮又忐忑,同時手中的武器還微微顫抖。

當然還有一些。

我在這些人中看見了一個兩個熟面孔。

他們是當初跟著任清平去白日山脈追殺過我的。

我沒有動,也沒有擺出任何防禦的姿態,任由無數的武器對準我。

任清平,成了只能躺在床上的廢人,還對我的這麽不死心。

一切都是圈套,王娜與李景和之前就發現了我的身份,只是礙於時謹詢擋著,不敢直接將我捉拿。

錯就錯在我自己上鉤了,九樓,以及滿屋子武裝的人,他們都等我許久了。

正當我認為今天大概率會交代在這裏時,事情卻在下一秒發生了轉機。

王娜忽然神色匆匆地跑進來,附在任老耳邊小聲說話。

任老死氣沈沈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神采。

門外幾人搬來一個大鐵籠,估計很重,四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搬的時候腳步沈沈,手臂肌肉鼓起。

“哐”一聲籠子落地,擺放在病房內一處比較空曠的地方。

籠子空間很大,肉眼看不出來是什麽材質,只感覺很重很結實,空間足夠容納好幾個成年人蹲著,但躺不下。

這籠子是用來關誰的,不言而喻。

“赫爾利迦,要麽現在就死,要麽就進去。”王娜道。

我別無選擇。

他們沒有選擇現在就殺掉我,一定是我還有什麽值得利用的地方。

我雙臂自然下垂,利爪晃光,大刺刺地站在人們中間,絲毫不掩飾,但同時,我低著頭,那雙擁有瞬膜的眼睛半睜著,肩膀內扣,彎下腰,走近了這籠子,是一只野獸因死亡的威脅而低下頭顱。

沒有死,不會更糟了。

可事情就是這麽戲劇化。

更糟的事情來了。

在病房內緊繃地安靜了幾分鐘後,九樓走廊上穿來了腳步聲。

每一聲都像是催命的鐘聲,一聲一聲,讓我不得不將自己的身體完全蜷縮。

不為別的,只因為這腳步聲,是時謹詢的。

想起剛才任清平聽見時謹詢到來的消失,臉上乍現的神采,我明白了,原來時謹詢才是他們的目的。

我渾身僵硬,緊縮在籠子的角落,將頭深深地埋下去,堅硬精壯的手臂抱住頭。

比人類大一倍的身體滑稽地縮在一起,沒有那一刻比現在更加狼狽了,比起死亡,時謹詢的目光才是最令我恐懼的。

不如讓我死了。

我緊緊閉著眼睛,一口尖利的牙咬地死死緊,忐忑與難堪交織。

這才是最恐怖的懲罰方式。

感官被我自己主動關閉,我不想看見也不想聽見。

一段時間過去,籠子門處忽然傳來輕微的震動,然後又是腳步聲,極為細微的震動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極為突兀。

然後,他進入籠子,在我身前蹲下。

我屏住呼吸,脖頸僵硬顫抖埋在臂彎裏不敢看他。

“小息。”時謹詢仿佛沒看見我的模樣。

怪物形態的我身上沒有皮膚,紅肉流動裸露,骨骼佝僂,身形銳利高大,尖牙利爪一樣不差。

時謹詢如往常一般湊近我,又喊一聲:“小息。”

什麽都如往常一樣,不一樣的只有我,和現在的處境。

我惶恐地擡起頭。籠子在時謹詢彎腰進來之後被鎖住了,外面站著之前圍住我的那些人,以及王娜和躺在床上的任老,他們無一不註視著我們。

他們表情怪異,像是見到了畸形秀上難以接受的節目,嫌惡、好奇又饒有興味。

時謹詢進入籠子靠近我的動作又透著一股詭異的理所當然。

王娜聲音帶著傲慢,“時先生,所以你藏在冰箱的屍體,都進了赫爾利迦的腹中?”

王娜的話一字不差的傳入我的耳朵。

我終於知道,原來冰箱裏莫名出現的食物,是時謹詢的手筆,是他為我找到的食物。

他替我殺了人,所以後來王娜和李景和再次找上門來,威脅時謹詢救治任老。

可惜這招對時謹詢沒用,於是他們歪打正著找到了我,正牌怪物赫爾利迦。

一切都那麽合情合理,除了時謹詢知道我身份這件事情。

“別害怕。”

這個籠子不高,時謹詢一直彎著腰抱著我,到後來他半跪在我面前說出這句話。

從他進來這間病房開始,我的腦袋就跟宕機了,遲遲反應不出。

一個人類如此靠近赫爾利迦,卻能安然無恙。

籠子外的人們註意力從沒從我們身上移開,這對他們來說是千年難遇的新鮮事,顯而易見的,一個人和一只怪物,產生出了難言的感情。

我確實是野獸,是難看的恐怖的怪物,有朝一日被人類關在籠子中觀賞或是折磨,都是合情合理的。

可時謹詢不一樣,他站在人群中就是佼佼者,年輕有為,長相英俊,身子挺拔,走到哪裏都被人尊稱一句時先生或者是時醫生。

可現在,他彎下腰鉆進這籠子,最終半跪在怪物面前,柔聲說著安慰的話語,他說:“我會帶你出去。”

被人觀賞,不顧嘲諷與輕蔑的眼光打在身上。

他叫著小息。

我真的是寧息嗎?

我不能否認自己不是寧息。

也不能讓時謹詢與我一同委身在這籠子裏!

我將頭靠在時謹詢的肩上,猛地張開巨口,露出裏面森森白牙,一口咬上他的肩膀!

“砰!”一聲槍響。

一顆子彈貫穿我的左邊臉頰,穿過頭骨。

劇痛順勢而來!

我松開嘴,栽倒在地上,半個頭疼到發麻。

血嘩嘩地流出,又在十幾秒後凝固,被子彈打穿的地方與地板緊貼,他們看不見,這傷正以極快的速度愈合。

時謹詢的肩膀如我的左臉,同樣血紅一片,尖利的齒印排開在他的肩膀,鮮血怎麽也止不住,汩汩地流下,染紅了他半邊衣服。

傷勢慘烈。

“時醫生!”

籠子外面的任大驚失色,現場最冷靜的居然是當事人。

時謹詢距離我最近,我被槍打中後,他只閃過短暫的慌駭,在看見地板上的血奇怪的停滯擴散後,他恢覆了平靜。

籠子外的人不清楚我的死活,看我中彈後直接倒下,為了救時謹詢便大著膽子打開籠子的門,將正在流血的時謹詢拉出來。

沒辦法,時謹詢的生命與任老的死活息息相關。

我瞇著眼睛註視著這一切,在傷還沒有自愈完全之前,一動不動。

這一口不算很重,但傷勢看起來足夠嚇人。

咬時謹詢的目的就是讓他去醫院,離開這個籠子,走出這間病房。

幾個人擋在門口阻止人的出入,他們拉開一張凳子,扶著時謹詢坐上去,再端來處理傷勢的用品,打算在房間中處理傷勢。

我的目的沒有達成。

時謹詢無言,任由一行人的擺弄,眼睛一直看著我這邊。

他脫去了上衣,露出衣服下面精壯且線條優美的上半身,腰身有力,上面清晰可見的腹肌,肌肉緊實。

我也一直看著他。

記憶回溯到之前在公寓拼圖時見到的他胸膛前的景色。

那時他有意避讓,不讓我看,現在他傷勢較重,這一行人又不打算輕易放他離開九樓,只能現場處理,將上衣褪去。

這下我看清了。

那一直藏在衣服之下的東西。

一塊一塊猙獰可怖的疤。

每塊疤痕平均比雞蛋小,有凹下去的也有凸出來的,看樣子是遭受過很深的傷口留下的。

這些疤有的顏色很淡,有的卻還帶著血色,新舊交替,大大小小共有十多塊,它們分別分布再胸膛手臂肩頸的位置。

一塊一塊,讓他的上半身看上去千瘡百孔。

時謹詢上半身的景象讓在場所有人都噤聲了。

大家眼觀鼻鼻觀心,不敢發問這疤痕出自何處。

他身上的疤痕很明顯不是因為意外,更像是遭受長期虐待留下來的。

我的眼睛被刺痛,只覺身上開始發癢,曾經出現在時謹詢身上的傷痛正以另一種方式出現在我身上。

而時謹詢自被脫下上衣開始,就沒說過一句話,任由肩膀上被我咬傷的地方留著血,他是醫生,他卻沒有第一時間救助自己,他只是等著。

他皺眉看著我,臉上的擔憂,還有無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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